這幾天心情真是沉重.小熊看著電視上滾滾泥流,還有被土石流淹沒的村莊,他不解的問:
"媽媽,為何台灣的山會移動呢?"
愚公移山,精誠可感;天災移山,情何以堪?
記得以前曾住在德州南邊蓋文斯敦島上,海邊有個大紀念碑,上面記載著:在西元1900年時,一個超完美的颶風(太平洋的熱帶氣旋叫颱風,大西洋的叫颶風Hurrican),把島上所有的建築物一夜夷為平地,上千人死亡!!我們在德州海邊兩年半的日子,也常為颶風來臨提心吊膽,後來還遇到颶風卡翠娜侵襲紐澳良,當地許多災民還被安置到我們島上,政府規定:每一所小學都要收留一些災區來的學生;當時還有些保守的居民大為反對,因為很多來的都是黑人孩子.
卡翠娜走了沒幾個月,換成另一個颶風侵襲德州,休士頓政府決定大撤離--所有附近的居民都必須離開家園,往北方避難,沒有人可以留下來!!偏巧那天正好是我們預計搬到肯塔基州的日子,我們載著大小家當,往北而行,一路上遇到許多同樣來自德州避難的車子.有朋友笑我們:
"你們早就算好日子搬家,躲颶風啊?"
看到許多擁擠的車潮,我們的心裡想卻是沉重的--美國人遇到颶風還可以撤離,往北方走,保住性命;台灣人呢?往哪裡撤離?一個中度颱風,就可以包住整個台灣,無處可逃啊!
*蓋文斯頓海邊1900年大颶風紀念碑--
孩子無助的依偎在悲傷母親懷中,父親高舉出手,無語問蒼天.
記得在離開台灣的前一年,小熊快要誕生在世上的時候,我們也曾是颱風受災戶.那一年的納莉颱風,滯留北台灣上空,帶來豪雨如倒水一般,整晚不停.當時我們住在一樓,還在高興明天不用上班--大水馬上由前門湧入,我們開始搬電視,搬書,搬任何可以搬高的東西.
水慢慢快要淹到胸部,熊爸擔心我下個月就要臨盆,要我快點撤離,到附近公婆家避難,我要熊爸跟我一起走,他卻說要守在家裡.深夜的滂陀大雨中,我緊抱著沉重的肚子,走在路上,到處都是慌亂失措的人群,拋錨的車子....人們像無頭蒼蠅般逃竄,尋找沒被淹沒的活路;他們臉上的無助,我失去家園的悲傷,畢生難忘.
熊爸站在惡水中,守了一整夜.家中所有家具全部泡湯.事後他顧作輕鬆的說:
"看到家裡沙發在水裡飄來飄去,我還想躺著當水床呢!....都沒闔眼,實在太累了."
如今回台,卻看到颱風造成更嚴重的土石流,心情更難過.小熊問我山為何會移動?為何會變成泥巴與水蓋過整個村落?我試著用水土保持沒做好,山坡地遭到盜亂墾亂筏來解釋.但是實際的理由一定複雜許多:地震頻繁帶來的土石的鬆動,一整年的雨量在一天之內下完....能如何解釋呢?天地不仁,以萬物為芻狗.
擔心的是災後,又會出現有心人士開始歸罪:這是誰的名字不好帶來台灣的厄運?或這是誰以往的政績問題?....其實可以想見一定會有這些無濟於事的口水大戰.天災已經發生,人禍更蠢蠢欲動.可否先把政治立場與風水命理放兩旁,專注於救災的問題?我們不需要口水戰,需要的是同心協力,重建家園.
美國財政學家羅加.巴布森曾寫道:"當碰到煩惱時,我會在一小時內將那個煩惱驅逐.....我走進書房,閉著眼睛抽出一本史書...在書中我看到:世界總是在苦悶中掙扎,文化常常瀕臨毀滅,史書中的每一頁,寫盡了戰爭,飢餓,貧窮,疾病,及人類不人道的行為.一小時過去,走出這一段悲慘的歷史,我才發覺現在比起從前,猶之天堂與地獄.如此,我便知道世界是朝向太平,安樂邁進的."
颱風,是所有台灣人的共同記憶,也是不能逃避的宿命.我告訴小熊:台灣的家也許不比美國的家美好,有著許多天災苦難,但終究是我們的根,我們落腳的家園.小熊說他要捐出自己的零用錢給災民,媽媽也要捐出數日所得......在此為台灣祈禱:希望台灣人民再次勇敢的面對逆境,就像多年來我們先民一直面對颱風與地震的威脅,卻依然挺立.
天地不仁,願人性的光輝常存我們心中.
*記於2009年8月,莫拉克中颱侵台之後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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